从哪里来,到哪里去(写给乌青的诗评)

从哪里来,到哪里去(写给乌青的诗评)

作者:离

1、从老话开始说起

“思考”这个词总免不了一些负面形象。像所有被人提及太多而被赋予了不同含义的词汇一样,“思考”这个原本简单的思维动作,也变得复杂了。在一些人那里,因为它还是某种标志、一些阳春白雪的成就感、空洞思想的遮羞布,而更像是一个借口。另外一些人因此而放弃了思考,转而寻求某种自发状态下的灵感,是可以理解的,但这样却并不能抹杀思考的重要性。
我热爱朋友们的诗,这一点毫无疑问。我仍然不赞同群体,不赞同在一种写作取向、趣味乃至文本本身的趋同,但在写作上对于朋友们的信任,与“群体”毫不相干。这样的欣赏及热爱更加直接纯粹,甚至也不建立在友谊的层面上。同时我也在思考着朋友们的诗,因为我知道这样的思考也是在思考我自身——不是比较,也不是寻求共通之处,而可以勉强解释为:在诗这一范畴之内的一种相遇。这种相遇有时让人惊讶赞叹,有时也让人迷惑不解,而且需要契机。
昨天,我看到了乌青在2007年写下的一些诗,他说让大家选出五首最喜欢的,我就都看了一遍,然后对他说,我要给你写个评论。因为我觉得,这个契机到了。
乌青在2007年以前的有一段时间——我没有仔细计算过,只在时间上有个大概的印象——可以说陷入了写作的停滞。我并不从负面的角度看待“停滞”,因为这种停滞是必然的,也是常见的,甚至是普通的。它既不可怕,也不能够说明任何问题。正像我对于朋友们的信任一样,我也相信,乌青的身上有着朋友们也一样有的写作的自觉。这种自觉令人警醒,有时也恰恰就是因为自觉,才有了在茫然中寻求出路的“停滞”,一个空白的时刻。这也正是我之所以决定写下这篇评论的最重要的原因。因为这一批2007年的诗,令人欣喜的证明了乌青从停滞中走了出来,有了新的突破。对于语言的思考并没有因为过去创作了那么多好诗而停下,作为诗人的乌青也始终没有离开。
在交谈中,乌青将自己现阶段的写作方向作出了两个简单的总结。我同意这样的划分,因为它们已经很明确的体现在了2007年的这些诗里。简单的复述一下是:一是放纵,无所顾忌(这我不太同意);二是摆脱原有的语感与节奏,寻求“生硬”(这点我很赞同)。

2、两种不同的“自由”

乌青对于语言在两个方向上的探索,我认为实际上是对于“自由”的两种不同理解。他在2007年的作品中,很明显的作出了两种尝试。实际上,在乌青过去的诗中,也能够发现这两种尝试的痕迹。我更加同意“寻求生硬”,简单的说:如果将“自由”理解为对“不自由”的挣脱,将“口语”视为对“非口语”的摒弃,我同意这样的说法。但如果将“自由”理解为“随便写”,将“口语”视为“像说话那样写诗”,我不认同。
区别在于:后者完全忽视了在语言上的努力。
实际上,越是简洁的语言,往往越是承担着更多的责任。这种责任可以这样解释为:禁止使用任何工具!
简洁并不意味着随便写,随便写出来的也决不会简洁有力。我同意“任何事物都可以写成诗”,但这样的“同意”是有其前提及限度的。任何事物都可以成诗,但不是说只要动笔写下眼前所见之物或者想说的话,就变成了诗。任何一种写作,如果抛弃了在语言上的努力,只会因苍白而毫无意义(难道我们不曾发现一些诗仅仅只是分行么),或者因为某些人为的意图(而非诗的出发点)而“很有意义”,成为静物描写、记事、发泄、哲理小品、笑话和歌词。
所以我不同意像说话和写日记那样写诗。说话和写日记,即使分了行,也并不能够从简单的语句上升腾起来,成为诗。同样的,对于“意义”和语感的消解也并非只要口语化就能够实现的。
在乌青2007年的作品中,一些诗开始逐渐摆脱乌青原有的语感、节奏,或者简单的称之为是“习惯”。我也以此作为标准,选出了我最喜欢的几首诗:《没有一次完美的第一次见面》、《吵架是快乐的》、《想到一些笑声》、《变化》,以及部分的《有关贫困》。这些诗体现了乌青在另一个方向上的尝试,即寻求“生硬”。这种寻求对于乌青的意义在于突破自身,而真正的突破还应该是进入一个没有边际的宽广之地。语感之害也许是语言通往此地的最大,也最难以察觉的束缚。我也因此而认为,彻底的消除语感,远比消除抒情和意义更为重要。换句简单的老话说,一首好诗,是否抒情,是否带有一些别的东西,是无所谓的。
为了不使这篇简单的评论有变得教条的危险,最后我想引用贾冬阳曾说过的一段话,作为补充和某些可能发生的歧义的纠正:“一个这样的写作者在写作时,或许会有这样的经验:他自我倾空,在期待之中,随时为准备降临之物敞开接纳的空间。一旦他被某种‘黑光’照射(照射即收敛),并由一种寂静的声音牵引着被收摄入某种神秘的境域,他就会在应召中中记录下那于无蔽的瞬息中闪现自身者。这里面包含着一个写作者对存在的追问与倾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