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个东海的女儿》

《另一个东海的女儿》

A,另一个东

有一天,我走进老板办公室。沉默片刻后,老板的手重重地拍在桌子上,这个充满戏剧性的动作之后,老板说,你的脑袋是怎么长的?我思索了一下,发现这是一个不可能正面回答的问题。我知道对面这个人确实愤怒了,而愤怒的时候人总是认为自己是世界上最正确的对方是最傻逼的,这时候说的任何话语都会刺激愤怒者加强这个认识。所以我在心里对自己说,我是一个傻逼。冷静的意识使事情变得比较简洁,从我进入老板办公室到抱着纸盒离开公司整个过程只花了不到五分钟。最后一刻我想,这个傻逼至少为老板节约了时间。

这一天的早些时候,秋厚布在MSN上给我发来信息,他说他不想活了。我说,我也是。
这样的对话太无聊,意思就是我们需要找个地方喝上几杯,或者说,是秋厚布想找我喝上几杯。关键是时间,我正在上班。我说现在不行,我在上班啊,我不可能在上班的时候突然跑去跟老板说,老板,我想出去和我的朋友喝几杯。
为什么不行?
谁会这样去跟老板说话呢?——除非他不想干了。
你连活都不想活了,还在乎你那该死的工作?
我只是想尽量保持平静,就算死也希望是平静的死。
你是个胆小鬼,乌青。
我想了一下,也许他说的没错。尽管在过去的岁月里,我做出了不少让周围人看起来属于胆大妄为不计后果的举动,结果是这些举动一次又一次令我深陷恐惧之中,我受够了提心吊胆的日子,又无法摆脱。我确定我是个胆小鬼,但不知道为什么我慢慢地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向老板办公室。

去哪儿喝?我问秋厚布。
你说呢?
我不知道,你定吧。
我也不知道。
那就去“老乌鸦”吧。
太远了。
“老乌龟”呢?
也远啊。
“老牧童”呢?
操,那不更远。
那你说去哪儿?
不知道。
我操,你这是什么意思啊?
我突然觉得好累啊,乌青,我现在哪儿不想去了,我要睡一会儿。咱们改天再喝吧。
好吧。我说。

我一个人走在街上,接到几个同事的电话,他们的问题很一致:乌青,你怎么突然辞职了?我说,因为我是傻逼。他们又问,那你下一步什么打算。我说,去死——下一步的打算永远是去死。我完全能感觉到他们的询问并非出于关心,至少主要不是关心,而是好奇,我想我无法满足人们对我的好奇。谁会真的去关心这样一个人呢,连我自己都不关心。
现在我完全不知道我要去哪里。正如秋厚布所说,“老乌鸦”确实有点远,“老乌龟”也不近,而“老牧童”更他妈远。这时候,我想起了一个看到过但从来没有进去过的酒吧,我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想起它,也许是因为它古怪的名字——“另一个东”,它在一个比“老牧童”还要远的地方,简直比另一个城市还要远。它也可能已经不存在了,我是什么时候看到它的我都已经不记得了,至少有几年了吧。当然,对于我这样一个人,我也没法相信自己的记忆,说不定它压根就没存在过,只是幻觉。我决定去“另一个东”。它在海边。

B, 海的女儿

如果你在2009年或者2014年之前读到这篇小说,它是一个故事,如果你在2014年之后读到这篇小说,它是另一个故事。两个故事的区别是,一个是谎言,一个是实话。时间可以改变一个人,也可以改变一篇小说,它可以把谎言变成实话,也可以把实话变成谎言。

2014年5月的有一天,这一天一开始阳光明媚,秋厚布和他的朋友一开始心情很好,他们坐火车到达一个陌生的海滨小城参加某个大型沙滩摇滚音乐节。他的朋友认为秋厚布非常适合参加这种活动,尽管表面上他对所有的活动不屑一顾,但他确实很能在人群中释放某种魅力,况且他内心还那么热爱摇滚乐。到了现场,秋厚布很快进入了状态,他喝着啤酒,随着音乐跳起奇怪的舞来,并不时大喊大叫,他此时的活力令他的朋友为他感到高兴,38岁的秋厚布其实就是一个小孩,他的朋友心想,只有小孩才能跳起这么奇怪的舞。
而他的朋友反倒显得有些不合时宜,在无比热烈嘈杂的演出现场,坐在草地上拿着一本小说阅读,甚至还因为小说的内容发出笑声。
你笑什么?秋厚布拿着一杯啤酒,在他的朋友身边坐下,喝一杯吧。
这家伙写得太——哦,我现在不想喝。
嘿,哥们,这里可是他妈的音乐节现场,不是图书馆,你不会大老远跑来就是为了看小说吧——是你拉我来的。
我明白,当然。我只是刚好想看一会儿小说——在图书馆里我反而不想看。
这么嘈杂,你能看下去吗?
我也有点奇怪,但我发现事实是,我还真能看下去——而且很舒服。
你真他妈的变态。
你觉得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这种场合啊。
挺好啊,很好。
我说你应该来吧,我就说你适合到这种场合玩。
不是我不想来,他妈的没钱啊。走吧,喝一杯去吧,好不容易来一回。
朋友犹豫了一下,说,好。合上书本。两人站起来,向提供啤酒的摊位走去。不远处就是一望无际的蓝色大海。

现场多数人都在尽情狂欢,但也有一些人躺在沙滩上寂静的睡着了,秋厚布的朋友想,这和他看小说一样,看似不合时宜,实则也是一种放松的体现,否则这些人为什么不呆在家里睡觉呢?
不,完全不一样,他们是因为玩儿累了,而你——纯粹是变态。秋厚布说。
操,在一个沙滩上看小说多正常啊,我又不是在挖水井。
别挖了,咱们转一转看看美女。
你说这些姑娘里面,有没有可能其中有一个包里装着手枪?
有啊,专门找在现场看小说的开枪——你脑子里都在想什么呢?
你有没有看过约翰·契佛的一篇叫《5:48列车》的小说?
没有。
我也没看过。
操,没看过你说什么。
但是我知道大致内容。说的是——
别聊小说了,我们应该聊聊姑娘。如果让你现在找一个姑娘搭讪,你第一句话说什么?
你有没有看过一部叫《大白鼠》的电影?
哈哈,乌青啊,14年了,你丫就这一招。
但我从来没有真的用过这招。
那你现在马上想一招。
你有没有看过约翰·契佛的一篇叫《5:48列车》的小说?
操,你就不能来点新鲜的啊?不是电影就是小说,太文艺了,咱都这把年龄了。
你想不想和我一起在这里挖水井?
你要真敢这么问,我请你喝10杯啤酒。
你可以端一杯啤酒过去,说,嘿姑娘,去厕所吗?
哈哈哈,神经病啊你。
那你说,你有什么招?
什么都不说,那些招全都没用。
什么都不说那怎么办?你丫直接上去就一口?
就用眼神交流就搞定了。
你有这么厉害吗?
当然没有,要不然我还跟这儿呆着啊?
那说个P啊。
我记得你有篇小说里还写过一个,晕过去那招,倒挺适合在沙滩使的。
操,要在这儿用那招没等人姑娘明白过来,你丫就被踩没了。
突然,秋厚布站住了,我感觉他的身体仿佛抖了一下。怎么了?我说,你失禁了?
我看见了鲤鱼了。他说。
操,你真被踩了?这是海边啊,看见鲨鱼还差不多。
李愈,一姑娘。
谁啊?在那儿呢?
我第一个女朋友,15年前的女朋友。
啊?你确定?
非常确定。
哪儿呢我看看。
就在中间坐着,但秋厚布并没有指给我看。
中间那么多人,哪个啊?
那个。他似乎并不想让我分辨出是哪个。

当然,后来秋厚布还是让我明确的知道了哪个就是他的初恋情人,然后恳请我帮他一个忙,去接近那个叫李愈的姑娘,打探一些消息。
你想知道什么?我问。
随便——只要是关于她跟我分手之后的——哪怕一点点。
这难度可不小啊,我觉得我没这能力。
求你了哥们,求你了。
没办法,我只好硬着头皮挤到那姑娘旁边。但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这比一般的搭讪还要困难,因为这是一个任务。这让我特别紧张。我反复的打量着李愈,始终没有勇气说出任何一句话。正在我不知所措的时候,她也注意到了我。她似乎露出了一丝诡异的笑容。
嘿,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她说,我孩子都14岁了。
啊?
啊什么?去找别的姑娘吧。说完她就走开了。我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然后去找秋厚布了。

兄弟,你准备接受一个五雷轰顶的消息吧。我对秋厚布说,她有一个14岁的女儿。
什么?你再说一遍!
你的初恋情人,有一个14岁的女儿。
真的吗?
我不知道,但这是她亲口说的。她有一个14岁的女儿,而你们分手15年。兄弟,你想到了什么吗?
我当然想到了。但这是真的吗?你相信吗?
这,不好说。她的身材很好。
操,这跟身材有个P关系,我是说,你从她的神情判断她说的是真话吗?
我操,这我哪能判断的出来啊。反正她就是这么说的。
还有呢?
还有什么?
她还说了什么?
没了,这还不够吗?这消息的分量还不够吗?
操,你就没有再打听点什么?
我还能问什么呀,人家都说到这份上了。
我不信。
我也不信。
但关键是,她说14岁……
是啊,14岁,这已经说明了一切。兄弟,你已经是一个14岁的女孩的父亲了——如果她说的是实话。
怎么会这样呢?
我看你和她的模样,你们的闺女估计长得还挺漂亮的。你在大海边突然得到一个女儿,这就是海的女儿。
想什么呢你。
我想什么?现在的核心是你怎么想的?
我不知道。
恩,这事儿搁谁身上都会懵。我觉得你应该去找她谈谈。

天气就是在这个时候发生变化的,乌云飘过来,下起了雨,虽然不大,但人群明显散去——刚好今天的演出也接近尾声了。我对秋厚布说,你赶紧去找李愈吧。我先回宾馆了。
凌晨两点的时候,我正在看小说,看到“她把左轮手枪对准了他,列举罪证,一条一条地告诉他他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宾馆的门敲响了,我从床上爬起来开门。

C,灰色的海

1,撞击变的片段

有一天,我走在路上,发现自己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头驴,一头蠢驴。
当我来到咖啡馆坐下的时候,对面的秋厚布惊呆了,他说,你这是怎么了,乌青?
我把破碎的眼镜摘下来,点了一根烟。没什么,我的朋友。
要不要去医院啊?
不用,我很清楚发生了什么。
可是你——流了不少血呢。
是的,但这也不能阻止别人对我的嘲笑。
你在说什么啊?你真的没事吗乌青?
我很好,我可以发誓。我只需要一杯咖啡。

2,我拉的屎像一陀大便的片段

原话我不记得了,大致是问我,为什么清洁大妈要把办公室里所有的纸巾都收走了?我本能的想要去回答这个问题,但突然语塞,谁知道为什么呢?
这时候,我发现我桌子上的纸巾并没有被收走,甚至连动都没动过,于是我说,我的纸巾在啊。
大豆说,是吗?
接着,我发现小杨桌子上的纸巾也在。我说,小杨的也在。
大豆说,啊?
然后我发现所有人桌子上的纸巾都在,除了大豆的。显然,现在这个问题和清洁大妈已经毫无关系了。
我说,你的纸巾是不是用完了?
大豆说,怎么可能,刚拿的,我才抽过两张。
一包抽纸是100张,大豆只用了两张,那就是还剩98张。那么大豆的那包还有98张纸巾的抽纸到底哪儿去了?
不过,除了我,谁也没有去想这个问题,老刘不知道这个问题的存在,大豆也只是发问,他发问之后根本没有去想答案,而我却傻乎乎地想了半天。
后来,我来到厕所拉屎,拉着拉着莫名其妙的有些伤感,可能是因为有点感冒的迹象。我看到厕所里多了一包抽纸。
这包纸,也许就是大豆的。我想。

3,乌祝的片段

不得不怀疑一个人是否真实存在,我绞尽脑汁也想不明白,难道我真的失忆了吗?一开始,我没当回事儿,以为只是个玩笑,但万万没想到,后来我竟然陷进去了,越陷越深,感到了痛苦。
这个人叫祝英台。
她说她叫祝英台,我一听就笑了。我相信你也会发笑,谁会相信祝英台呢?但笑过之后,我却发现我没有勇气说自己叫梁山伯。因为她大喊了一声:乌青。声音中充满喝斥和委屈,我一下子愣住了,并且迅速产生了恐惧和怜悯。甚至因此爱上了她。
说实话,我迷恋祝英台不是一年两年了,而是十几年。但我从来没有想过真的有祝英台存在。我想象中的祝英台……声音很好听。和她的声音一模一样。

D,个东海的结尾

我在灰色的海边长大。我想大海应该是蓝色的,所以我不喜欢灰色的海。
童年的时候,我曾去过一个叫“另一个东”的地方,我小姨住在那里,那是一个与世隔绝的海岛,海水拍打着岸边的岩石。我看见有人在海边结拜兄弟,他们点上香,对着大海跪拜。
我遇到过海的女儿,不止一个。是一对姐妹,姐姐看上去更像妹妹,妹妹看上去更像姐姐。她们在海边出现又在海边消失。
有一个人对我说,蓝色的大海有什么意思?我喜欢灰色的海。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有人说喜欢灰色的海。我想了很久,对啊,为什么我不喜欢灰色的海而要喜欢蓝色的海呢?于是我彻底改变了观点,我喜欢上了灰色的海。

E,我年轻的小姨的死的终极解释

巫师说,东海龙王的某个太子爱上了她。

《《另一个东海的女儿》》有3个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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