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肚肠还很远》

《离肚肠还很远》

周皮球的脑袋微微倾斜地靠在椅背上睡着了,他睡着的样子看起来似乎有点“不高兴”,坐在旁边的丁西拌则在持续的发呆,那神情相当“没头脑”。这辆高速行驶的火车上,到处都是没头脑和不高兴。突然,有人发现了比自己的脚趾头更值得看的东西,人们的目光纷纷投向窗外,丁西拌也扭头望窗外,但神情没有丝毫发生变化。这时候,周皮球也醒了:到哪儿了?
到杭州了。现在我们在钱塘江上。丁西拌说。
周皮球欠起身,也看着窗外,过了一会儿,他说,杭州有没有人可以提供住的地方?
丁西拌想了一下,说,没有。
那有没有人可以请我们吃饭的呢?
丁西拌又想了想,没有。
车厢里的一些人开始取行李准备下车。
周皮球显得很自然地说,下吧。——下不下?
不是吧?下去干嘛?吃住又得花钱。
是啊,算了。
你真的很想下吗?
嗯——这次把决定权给你吧,你来决定。
好吧,丁西拌说,那就下吧。
于是他们马上拿下行李架上的背包背上随着人流在杭州东站下了车。走出站的时候,他们感到了一种轻松。不高兴变得高兴起来了。他说:
我有一种感觉,今天晚上一定会拉出屎来——我们的好运来了——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们中途下车,空出了两个位子,就会有两个人得到好运,而我们也会得到好运,我相信世界是平衡的。
丁西拌说,我也相信你会拉出屎来的。然后他们坐上了一辆公交车。下了车,他们沿路朝一个方向走去,快走到头的时候,丁西拌说了一句,操,好像走反了。然后他们掉头朝另一个方向走。走着走着,经过一家小饭馆。饿不饿?周皮球问道。
不太饿,你呢?
我也不太饿。周皮球看着小饭馆说,但我感觉这家的饭菜很香。
这种饭馆前面多的是。
嗯,走吧。走了几步,周皮球又问道,前面真的有很多这样的饭馆吗?
应该挺多的。
真的有吗?
好像也没有了。要不就在刚才那儿吃吧。
走吧。
于是他们又返身回到刚才路过的那家饭馆,走了进去。他们点了四个菜,吃得津津有味,感叹美食,周皮球说,太好吃了。丁西拌说,恩,味道真的不错。
他们走到了吴山广场的时候,夜幕开始笼罩。夜市人头攒动。周皮球看着前方的山,问:这是什么山?
吴山啊。丁西拌说,据说这是古代杭州狐狸精最多的山。不过现在这里这么热闹可能没有狐狸精了。
不,她们应该很喜欢热闹,喜欢混迹在人群中。
丁西拌和周皮球穿过热闹的夜市,穿过宽敞的吴山广场,边走边看着吴山,岩石上刻着“吴山天风”四个大字。然后他们拐入四宜路,环境立刻变得幽静。出现一个捡矿泉水瓶的大妈。
丁西拌说,我觉得她是狐狸精。
周皮球似乎认真鉴定了一下,恩,没错。
丁西拌说,她一定有几个女儿,非常cute的loli狐狸精。
那她们在哪儿呢?
不知道,也许在山上吧。此时他们看到一条小山经,丁西拌说,那个大妈狐狸精应该是从这条路下来的,他们家可能就在这上面,要不要上去看看?
好啊。周皮球说。走了一小段。丁西拌说,前面就是山路了,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见,算了吧,明天再来吧。两人掉头。
最后,他们到达了吴山驿青年旅舍,放下行李。丁西拌说,我去拉个屎。
周皮球说,我操,你又拉啊。我还是没动静啊。
丁西拌去了厕所,周皮球坐在大厅里上网。过了一会儿,丁西拌下来。要不要出去逛逛?
走吧。
在路上,丁西拌问周皮球,你几天没拉了?
第三天了。现在已经是橙色警报了,今天再拉不出来那明天就是红色警戒,那他妈的就是一级戒备,哪怕开刀也要把它取出来。所以今天一定要想办法拉出来,你带我找个药店,我要买支开塞露。
我操,你又要用开塞露啊?我从来没见你要用两支开塞露。
我也从来没有连续使用两支开塞露啊。
找到一个药店,周皮球进去出来。
买了?
买了,现在要找两个厕所。
为什么要找两个厕所呢?
我要在A厕所把开塞露打进去,然后在B厕所释放——你知道厕所在哪儿吧。
知道,跟我走就行了。
他们走进柳浪闻莺,前方有一个亮着灯的小屋。
那是厕所吧。周皮球问。
那个好像不是吧。又走了几步,丁西拌说,好像是厕所。你快去吧,我在外面等你。周皮球快步走进厕所。片刻,周皮球出来,说,快走,我们要在5分钟之内走到B厕所。你确定能在5分钟之内找到下一个厕所吗?
当然,5分钟肯定没问题。
你确切的知道它的位置吗?
我知道的。
走着走着,周皮球定了一下,说,第一波来了,应该不远了吧,应该3分钟就可以到了吧?
3分钟可能到不了。
那5分钟呢?
5分钟没问题。
应该能看了吧。
好像看不到。
你不是确定的吗?
我们走的路有点绕了。要不保险起见,还是回去吧。
操,那赶紧啊。
于是他们掉头回走。走到厕所附近,丁西拌说,我在这里等你。丁西拌一个人坐在的路边的椅子上。这时候过来一个路人。请问西湖怎么走?
丁西拌说,你随便怎么走都是西湖。
大约等了20分钟,周皮球终于从厕所出来了。怎么样?丁西拌问。
终于释放了。——但是没有想象的那么多——也许之前倒立一下效果会更好些。
晚上12点,他们决定返回旅舍,路口拐进一家便利店,然后一人拎着一瓶啤酒出来。
你有没有看到排在我们后面的那个妞?周皮球说。
没注意啊,很漂亮吗?丁西拌说。
挺漂亮的——她买了一盒避孕套。
哦,是吗。
当我看到她买避孕套的时候我感到一丝伤感。你说我为什么会伤感呢?
因为你爱她。你知道她今晚要跟一个男人搞,而那个男人不是你。
这是爱吗?
也算一种爱吧。据说一个正常的男人一天会产生12次爱。
回到旅舍,他们坐在院子里喝酒。周皮球说,我要是回南京,你愿不愿跟我一起去啊?
你回家,我去干嘛呢。——我不是不想去,没钱啊。
我也不是特别想回南京。那长沙怎么样?
长沙?操,你是不是长沙有妞啊?那我去干嘛啊。
但长沙也是消费水平比较低的城市啊。
唉,也行吧,再说吧。
那桂林呢?
桂林不错,桂林我挺想去的。
我也挺想去桂林的。
那我们就去桂林吧。
那我们去桂林干什么呢?
去呆着呗。
恩,那我们9月份就去吧。
行啊。
你知道为什么我要9月份去吗?
不知道。
因为9月份有个妞放完暑假回到桂林上课。
哦,兄弟啊,我有种预感,这次你在桂林会有一段美好的时光。丁西拌说。
接下来有那么一会儿,周皮球和丁西拌都没有说话。想着各自的事儿。深夜的吴山异常安静,唯有蛙虫之鸣。
丁西拌:洗澡吧。
周皮球:再抽根烟吧。你喝完没?
丁西拌:没有,你呢?
周皮球:我也没喝完。

《石尤风把他吹走了》

《石尤风把他吹走了》

周皮球走了很多路,这一天。现在他开始回家了,他走到小区门口,犹豫了一下要不要在便利店买一瓶啤酒回去。丁西拌的屁股特别怕硬,他心中暗暗发誓有钱了一定要买一把天下最舒服的椅子,这比什么都重要,但是一把舒服的椅子绝不是便于携带的物品,丁西拌曾经发过誓绝不买不便于携带又喜爱的物品,他在脑海中犹豫着,仅仅是在脑海中犹豫,因为他不可能有买一把舒服椅子的钱,他甚至害怕去宜家,看到那些舒服的椅子。丁西拌起来去洗澡,洗澡的时候他摸着自己的屁股,天呐,屁股上的茧都变成一个硬痣。周皮球没有买啤酒,他穿过这个原始森林般的小区,走过一栋栋钢筋水泥庞然大物,在一栋楼前停下,拿出门卡,打不开门,奇怪的是门打不开了,操他妈的。怎么办呢?他试着使用穿墙术进去,尝试了半个小时,未遂,于是他给丁西拌打了电话,但是没人接。丁西拌在浴室里淋着水摸着自己委屈的屁股,他听到手机响了,他犹豫了一会儿要不要湿滴滴的走出去接,他想,数五下,如果还在响就去接,一,二,三,四,五,六,还在响,他光溜溜湿滴滴地走出浴室,刚走一步,铃声停了。他迅速返回水中。要是数七下,就不用出去了。周皮球突然感到很累,好累啊,我今天走了好多路啊,累死了,可现在连他妈的楼都进不去。他决定去找保安,他还闪过一个念头,找到保安后什么也不说先把保安狠狠揍一顿。他又开始走了,走啊走啊,找小区的保安,终于看见了一个保安,那个保安也看见了他,并且也向他走来,我觉得这个保安似乎会什么也不说把他自己狠狠揍一顿。当他和保安越走越近即将交汇的一瞬间,他的手机响了。他接起电话,保安和他擦肩而过。
喂。周皮球说。
啊。丁西拌说。
我的门卡坏了,进不了楼,你开下门。
哦,马上。
周皮球返回到楼底,等着门开。但是门没开。这时候他发现原来他走错了单元楼。丁西拌擦干身体,赤裸的躺在床上。过了一会儿,周皮球回来了。
我操,我走错楼了。
呵呵。
你是不是手淫了?
操,我在洗澡啊。
你今天肯定手淫了。有没有?你说,有没有有没有?
有。
哈哈,我就知道,你知道我是怎么知道的吗?
有味儿?不可能啊。
不是。
垃圾桶里的纸?
不是。垃圾桶在那边我怎么看得到。
那就是猜的呗。
但是我这么肯定,你知道为什么吗?
不知道。
因为如果我是你,我就会。
操,什么逻辑啊。
但是事实就是我说对了。
这只是巧合,不信下次你再试试。
走吧,兄弟。
去哪儿?我都没穿衣服。
咱们下去买两瓶酒回来喝吧。
靠,你刚回来的时候怎么不顺带买了。
我刚经过时犹豫了一下没买,我想回来和你一起去买。
我刚洗了澡,还要穿衣服,不去了,算了别喝了。
走吧,兄弟,走吧。我今天走了很多路,我都快累死了我都没说什么。我就是想回来和你一起去买酒然后一起喝。
你丫真变态。好吧好吧走。
他们买了酒回到住处,双双躺在各自的床上喝着酒。还是躺着舒服啊。还是喝酒舒服啊。
好累啊,周皮球说,今天走了很多路。
都去哪儿了?
一些奇怪的地方,不会有人去的地方,荒郊野外。
找到了吗?
没有,一点希望都没有。
不用太着急,总会找到的。
不会的,但我必须得找到,不然怎么办呢。
问题是急也没用啊,大不了就一死呗。这就是命啊。
不行,我明天还得去,一定要找到。
酒慢慢喝着,状态也慢慢地发生着变化。有一会儿他们没说话,各自想着无法解决的麻烦。
读首诗吧,兄弟。周皮球说。
好,我找找。丁西拌顺手从床头拿起一本书,翻起来。
周皮球闭上眼睛,等待着诗歌的到来。
来了,诗名叫别卢秦卿,作者司空曙。
知有前期在
难分此夜中
无将故人酒
不及石尤风
丁西拌在酒的状态下悠悠读出,周皮球在酒的状态下闭目倾听,似乎都很享受。再念一遍。
知有前期在
难分此夜中
无将故人酒
不及石尤风
这首诗很土,你有没有觉得?丁西拌说。
是啊,用词根本不讲究。听起来挺拙的。
你知道我为什么读这首吗?这首诗本身没什么牛逼的,但是它提到了一个很奇怪的东西。就是最后一句。
最后一句你再念一遍。
不及石尤风。
石尤风是什么?
石头的石,尤物的尤,风就是吹过来的风。
那到底石尤风是什么呢?
听我给你讲啊,相传古代有一个姓尤的男的,是个商人,娶了一个姓石的女子,两人很恩爱。但是商人嘛,总是要出去做生意的,古代做生意一去就是一年半载,那女的很幽怨。有一次男的又要出门远行,女的不让走,死活不让走,但男的还是走了。男的走了之后,女的很快就幽怨而死了。临死的时候,长叹道:吾恨不能阻其行,以至于此。今凡有商旅远行,吾当作大风,为天下妇人阻之。死后就变成了一阵风,专门阻挡那些离开老婆的男人。后来,男人出门碰到打头逆风,就会说,此石尤风也!
我操,这太牛了!
是啊,非常奇怪。一个人死了居然变成了一阵风,你说死了变成鬼或者别的什么神神怪怪的都还可以理解,但从来没有听过死后变成风的。
怎么会变成风呢?周皮球睁开眼,一个女人变成了一阵风。
我觉得非常恐怖啊,一个女人因为爱你而死,然后变成一阵风来找你,你永远无法摆脱风。这比变成鬼找你更恐怖。
很美啊。一个女人变成了一阵风来爱你,无论你走到哪里,她都可以伴随着你。太美了。
但是一个变成风的女人肯定不是一个正常的女人。
那望夫崖呢?
望夫崖很正常,变成一块石头的女人就是正常的女人。
凭什么呀。
因为石头很实在啊,望夫崖是不动的。而风,看不见摸不着,来无隐去无踪。
那又怎么样。
最关键的是她变成了石尤风,她有强烈的动机,不是一般风,完全是疯子般的风。你不知道她到底想要干什么,这是最恐怖的。
我不管她想干什么。周皮球又闭上了眼,想一想,你走在一条乡间小道上,一阵清风吹拂着你的脸,而你知道她就是你的爱人。多美啊!
周皮球闭目躺着,面露陶醉之容,仿佛若有风。丁西拌想,这个姓石的男人和这个姓尤的女人之间可能并非人们想象的那么简单。
过了一会儿,周皮球说,给她打个电话吧。
谁?
你知道的。
现在?
当然是现在。
我不打,要打你打。